撰文 七君

你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餓的滋味了？現代社會里餓反而是一種難得的體驗。可是有一個奇男子因為整整 382 天里沒有吃飯而忘卻了食物的味道。他是吉尼斯世界紀錄中斷食時間最長的人。在整整一年多沒吃飯后，他減去了 60% 的體重。

Angus Barbieri 斷食前后的對比。圖片來源：wikipedia

這位餓霸是一位蘇格蘭青年，他叫做 Angus Barbieri。

Angus 在開始這項驚人的壯舉前，在爸爸的炸魚薯條店里上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工作，他的體重飆到了足足 207 千克。

英國國菜：炸魚薯條。圖片來源：wikipedia

1965 年，27 歲的 Angus 直面慘烈的現實，他覺得自己真的胖出了天際，決定開始減肥。

他首先到鄧迪大學附屬醫院問診，并接受了醫生建議的減肥方法：" 少吃多運動 " 的少吃。

不過 Angus 是個狠人，他問醫生可不可以靠完全不進食的方式減肥。醫生們覺得這么做沒什么不妥，于是同意了，并開始監控他的減肥歷程。然而，他覺得醫生建議的 40 天斷食太短了，他打算一直斷食到理想體重—— 180 胖，哦不是 180 磅（81 千克）為止。

Angus 斷食前的衣服包住兩個人還有富余。圖片來源：ketogenicforums.com

沒想到，他在達到理想體重前，絕食了整整 382 天。或許正是靠著這種堅強的意志，他過去才把自己吃成 207 千克的胖子的。但是現在，他要靠同樣的意志把自己餓成閃電，哪怕是加粗的也好。

你可能會好奇，雖然 Angus 是個胖子，而且有肥胖癥，但是一年多不吃東西不會死人嗎，醫生怎么能同意呢？

在上世紀 60 年代，讓肥胖癥患者靠長時間斷食來減肥是很常見的醫學建議。這要從人類的能量代謝說起。

實際上在人類的演化史上，不定期的挨餓是很正常的事，人類善于長肉也是為此準備的。

在斷食初期，身體首先會用完血液和肝臟中的葡萄糖。

圖片來源：wikimedia

血液和肝臟中的葡萄糖用完后，輪到的就是肝臟和肌肉中的糖原了。糖原很容易分解為葡萄糖。這個第二批次的 " 燃料 " 可以 " 燒 " 大概 1-2 天。

1 個糖原分子可以攜帶約 3 萬個葡萄糖。圖片來源：wikimedia

在斷食的第三天，方便好用的葡萄糖和糖原都用完了，身體不得不轉向儲備能源：脂肪。

一個體重為 70 千克的健康成年男性體內大概有 8 千焦的糖原，40 萬焦的脂肪，可以挨餓一個多月。而 Angus 的脂肪儲備量則能讓他熬過沒有食物的一整年。

正常體重（左）、超重（中）和肥胖癥患者（右）的體型對比。圖片來源：wikimedia

鄧迪大學的研究者指出，當時醫學界的普遍觀點是，肥胖癥患者除非在醫生的監控下減到合理的體重，否則短期的斷食并不能阻止體重反彈。換言之，當時學術界認為肥胖癥患者只能經歷痛苦的長時間斷食才能有效減肥。實際上在 1964 年，權威醫學期刊《美國醫學會雜志》（JAMA）上刊登的一篇論文就指出，長期斷食是一種能有效治療肥胖癥的療法。

不過對于胖子來說，雖然一段時間不吃東西并不會造成生命危險，但是人體必需的微量元素攝入不足卻可能致命。因此，醫生給 Angus 開了復合維生素和微量元素，也吃一些酵母菌來補充必需氨基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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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要指出的是，對于正常體重的人來說，絕不要進行這樣長時間的斷食，因為曾有肥胖癥患者在長期斷食時，或重新進食（再喂食）后死亡的記錄。

比如，有人在 3 周的斷食后，在重新進食后死于乳酸性酸中毒（Lactic acidosis）。也有人在斷食的過程中死去，比如死于心臟衰竭。有人在斷食的第 13 天死于小腸梗阻。

不過，在鄧迪大學的醫生們整理的斷食療法導致死亡的 5 個案例中，只有一人經歷了 200 天的斷食。此人是在重新進食后死去的，死前年輕健康。而正是因為這個案例，許多人開始質疑斷食在治療肥胖癥方面的安全性。

因為長期斷食確實存在風險，因此醫生也定期給 Angus 做各項身體檢查，確保他的減肥過程是健康的。

就這樣，Angus 開啟了一段人類歷史上最長的斷食旅程。

瘦下來的 Angus 和從前判若兩人。圖片來源：AAP

挨過餓的人知道，血糖的下降可能是斷食過程中最難熬的體驗。從斷食一開始，Angus 的血糖就一直在下降。不過斷食到第 4 個月時，他的血糖就開始穩定在 30mg/100ml 的水平，大概是正常范圍（正常血糖范圍是 70-99mg/100ml）下限的一半。

Angus 也算骨骼輕奇了，他并沒有出現心慌易怒等低血糖的常見癥狀。醫生們還驚訝地發現，他的各個器官運轉情況良好，并沒有出現斷食者常見的多器官衰竭。醫生們在論文中寫道，Angus 沒有出現普通人斷食時的生理反應，這樣讓醫生們一度懷疑他是否在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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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比他重新進食前后的生化指標可以發現，他在整個斷食期間并沒有出現進食后才出現的生理反應。

另外一個指標也能證明 Angus 真的有好好在分解脂肪。脂肪在被分解的時候會產生比平時多得多的酮體，因此通過測量血液中的酮體水平可以間接判斷一個人有沒有在 " 掉肉 "。醫生們通過檢測發現，他的血液中的酮體水平就像所有斷食的人那樣高。從這兩點來看，他并沒有偷吃。

不過，到了最后階段，他的血糖又開始下降，掉到了 20mg/100ml 的水平，這讓醫生們有些擔心，因此允許他在飲料里加奶和糖。不過，盡管血糖很低，Angus 看起來精神狀況良好，也沒有出現不適的癥狀。

你可能會好奇，不吃飯哪來的屎呢，Angus 是便秘了一整年嘛？

實際上，不吃飯也是有屎的，因為屎的主要成分（25-54%）包括微生物，剩下的還有肝臟代謝出來的廢物渣渣。至于 Angus，醫生們記錄道，他大約 37-48 天排便一次。

在第 382 天，Angus 終于達到了他的目標：180 磅（81 千克） ，平均每天減輕 0.33 千克。現在他可以自豪地說自己是一個 180 男孩了。他也因此成了醫學文獻中保持了最長斷食時間的人。

瘦下來的 Angus 可以放心引體向上而不必擔心把器材拉壞。圖片來源：The Courier

1971 年的吉尼斯世界紀錄將 Angus 的斷食時長載入了記錄。直到 2016 年為止，Angus 都是世界上斷食時間最長的人。2016 年后，由于斷食帶來的潛在身體危害，吉尼斯官方不再為絕食時長認證，因此 Angus 是得到認證的斷食時間最久的人類。

吉尼斯世界紀錄對 Angus 的認證。圖片來源：www.guinnessworldrecords.com/world-records/78789-longest-survival-without-food

1966 年，Angus 享用了斷食以來第一頓飯。他的絕食故事吸引了全世界的媒體，美國《芝加哥論壇報》就對他進行了采訪和報道。

斷食 382 天后，Angus 享用了第一頓飯。圖片來源：wikipedia

在《芝加哥論壇報》的采訪中 Angus 表示，他已經忘記了食物的味道。他的第一頓飯是一片涂了黃油的面包和一個水煮蛋。他告訴記者：" 我吃完了蛋以后覺得很飽。" 關于斷食減肥，Angus 還對記者表示，他這輩子還沒有感覺這么爽過。

許多人在長期節食后體重反彈，甚至會超出節食前的水平。那么，Angus 的極限減肥挑戰會像其他那些失敗案例一樣嗎？

根據鄧迪大學研究者的 5 年跟蹤觀察，Angus 的保持情況很不錯。5 年后，他的體重是 89 千克，只增重了 8 千克（9.8%），并沒有大幅度反彈。在他去世的時候，他只比剛剛絕食結束時重 7 千克，可以說最初斷食的成果保持了一輩子。

1966 年，Angus 的事跡上了當時報紙的頭條。圖片來源：The Courier

當代研究者可能不會允許這樣長時期的斷食研究，因為長時間的食物剝奪違反了醫學倫理的準則——《赫爾辛基宣言》，這也是吉尼斯世界紀錄官方不再接受斷食認證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過，間斷性斷食（把每天的進食時間壓縮在幾小時內，剩下時間不攝入卡路里）本身卻有許多好處。

比如 2018 年發表在《自然 - 綜述神經科學》（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上的一項綜述性研究指出，間斷性斷食可以促進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 ( Brain-derived neurotrophic factor ) 的釋放。

從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的名字就可以看出，這種蛋白質對腦子好處大了去了，它可以促進神經元的生長和突觸的形成。

歷史上就有不少對自己特別狠的間斷性斷食者。比如，在 16 世紀的意大利，一位叫做 Luigi Cornaro 的貴族就從毫無節制的享樂主義者變成了節食達人。

Luigi Cornaro。圖片來源：wikipedia

在 30 來歲的時候，大吃大喝的 Cornaro 就患上了典型的 " 富貴病 "：二型糖尿病。為了治病，在醫生的建議下他決定節食。他每天攝入約 350 克的食物和大約 400 毫升的紅酒。在胰島素還沒被發現的 16 世紀，Cornaro 靠間斷性斷食戰勝了糖尿病，最后活到了 98 歲（一些記錄稱他可能活到了 102 歲）。

他生活方式的改變給他帶來的不僅是健康，還為他帶來了名望。在他 83 歲的時候，他自豪地宣稱不用別人伺候他吃喝拉撒，甚至結交了一票年輕朋友。

歐洲各地的人紛紛邀請他分享健康長壽的秘訣，于是他寫了一本名為《Discorsi della vita sobria》（如何活到 100 歲：論節制的生活）的書籍。這本書后來成了暢銷書。Cornaro 就這樣成了文藝復興時期的減肥養生大師。

Luigi Cornaro 的節食養生著作：《Discorsi della vita sobria》（如何活到 100 歲：論節制的生活）

總而言之，人類的身體比頭腦懷舊多了。當人腦已經可以生活在賽博空間時，人類的身體卻還困在百萬年前茹毛飲血的時代。飽食終日并不會讓身體有 " 賓至如歸 " 的感覺，適當地餓一餓，才會觸發身體的 " 歸屬感 " 吧。

有沒有這種可能，400 斤時永遠不會感覺吃飽，而在一年不吃飯以后，他才第一次吃飽。